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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、石 州 才 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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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 才市同行,姓浅原氏,生于石见国迩摩郡大滨村的小滨里,檀那寺是同郡井田村的涅磐寺,浅原家在才市之前两、三代,才由井田村迁来大滨村定居。才市的父亲是一位禅宗信徒,常穿著一件棉布直筒装,走访远近的同行、知已,欢喜地畅谈佛法。
  才市开始生起出离生死之心,是在十八、九岁的时候。其后,便到处听闻佛法,但一点效用也没有,才过五、六年,便觉精疲力竭,放弃听闻。可是,自从二十七、八岁起,他又开始闻法,而且,较从前更为辛勤。若有同行家中开法席,他必定前往听闻,寺院的法座更不在话下,而且聚精会神,从不打岔。约莫到了五十岁左右,宿善之花终于盛开,成为一位无我仰信之人。由二十岁之前的年轻时代,到五十岁前后,这么三十多年的求道生活,才成就一位信者,思之不禁怆然。
  五十岁左右的才市,是一位造船木工,五十岁以后,他转营木屐制造业,也作批发。观察才市的态度,我们与其说他是在工作余暇,亲近佛法,不如说是在无限的法喜中努力工作。才市不善阿谀,不重外表,待人温和,经常一边念佛,一边工作,不知老之将至,且从未忽略对佛的报恩行。有时还会做出千万富翁也望尘莫及的奇特行为。有一年,檀那寺举行报恩讲和盂兰盆会,才市每天必定步行三里多赴会。当时,著名的汤之津温泉,便在距离仅仅六、七百公尺处,可是才市从未顺路去泡过。法会一结束,他都立刻回家,与锯刨为友,直到深夜。工作完毕后,他才上澡堂洗澡。这种微不足道的行为里,也能让我们看出一位闻法者的用心。
  大滨的安乐寺,与才市家相距约两百公尺,当时的信持谦敬师,是位笃学法悦之人。他曾写过一封信给笔者,其中有一节说:"才市同行从未怠忽每天早晨的参拜。如果因故不能在一大早来作早课,早餐之后,也必定赶来。而且,他往往花很长的时间,在五尊之前礼拜,像是在与佛谈话一般地耽溺于法悦之中。我常看见他由本堂的纸门里走出时,样子有如醉饮了慈悲的法酒。 才市同行的如实闻法生活与奇特行径,传到了本山。大正九年二月七日,西本愿寺颁下绀纸金泥的六字名号一幅。领了名号的第二个月,才市像是突有所感,便央请一位画家,为他画了幅肖像。那是头上长了两个角的恶鬼才市,披了肩衣,正合十礼拜的模样。才市将它拿到安乐寺,请谦敬师题赞,他题的是:
  「有角者机,合掌者法,法能摄机,柔软三业,业车因灭,甘露心惬,未到终焉,华台迎接。」
  此赞对于无我法悦的才市老人,最是适当不过了,也是甚能表现谦敬师作为诗人那一面才华的佳作。
  在古今妙好人系列之中,才市占有一席特殊的地位,因为,他是个无学纯情的"乡野诗人"所致。才市翁只会写假名,而且几乎不认识一个汉字,在不知情者看来,不过一介野叟而已,可是他却写出许多举世无匹、格调高洁、不可思议的宗教诗。他创作的东西,我们能不能称之为诗或歌,实在有问题,但这却是个无关紧要的问题。笔者甚至觉得,主张它是始于此人的一种卓越诗词也无不可,不过,也很可能是终于此人了。才市在工寮里削木屐时,每当脑际闪过喜悦的诗词,他就将它们写在刨屑之上,入夜休息时,再誊在小学生的笔记簿上。他的这种簿子,据说有二十多册,笔者是在谦敬师的好意斡旋下,得以拜读其中两册。笔者觉得,说其中有很多好诗,并不恰当,应该说每一首都是好诗。今容笔者引用其中一二: 「我的心是你的心,你的心是我的心,变成我的,是你的心。」
  「不是我会变成阿弥陀,而是阿弥陀变成我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世界愚痴,我也愚痴,阿弥陀也愚痴,不论如何都要救助的愚痴爹娘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贱就是贱,说与不说都是贱,凡夫本身就是贱。」
  「钟声响,弥陀的呼声催促著,极乐池中的快乐声,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仅仅如此,相信读者已能了解这位老诗人是何其不平凡了。古今妙好人中,高唱喜悦之歌的同行,不胜枚举,他们纯真法悦之心确实尊贵。但是,就诗论诗,他们的歌调,总是不出"市井俗歌"之域,唯独才市例外。令任何人一见,都觉大开眼界。这是为什么呢?真不可思议,不可思议之至了。
  通常,念佛人的世界都局限在感性和情性之中。他们使用的语言,因而也不重理性。他们用"谢天谢地"或"高兴"等字眼,形容无边佛法的功能,相反的感情则是可悲与下贱。他们虽然深感沐浴大慈大悲之鸿恩而欢悦,但是对人的有限性所造成之八万四千烦恼,却也无可奈何。其实,就因有此八万四千烦恼,才益显示慈悲之可贵。然而,在日常生活的圈子里,有许许多多无可逃避的羞愧和欢喜交错其中。各人的感受会因时而异。而且,总有一种感情会昂扬而超越另一者,于是人就随而登上喜悦的颠峰,或陷入羞愧的深渊。我们可以透过才市的诗,窥见此种起落沉浮。才市能彻悟此种沉浮,并使自己置身于此沉浮之外,他明白知道另有一个"什么都不是"的世界存在。
  当人置身于羞愧与自觉秽贱的世界中时,是无缘得见南无阿弥陀佛之慈影。反之,置身于欢悦与感恩世界时,就会怀疑滋生邪恶和烦恼的地狱根本不存在。信心是一种境界,但不排斥其他的世界。信心永为信心,永保有其存在的价值。然而,地狱并不因此消失,正如我们不能奢望太平洋永远风平浪静一般。信心的生活,必须建立在狂澜之中,如此信心方有其意义。矛盾也永难消释,只能任其维持本来的面目。切勿受矛盾的朦蔽而否认真理的存在,放弃本身应有的自觉。白云重重,飘忽往来,但无碍于青山之静止不动。才市就站在不动的立足点,咒骂自己是"狐狸尾巴"、"昏庸的瞎子"。
  「心是恶念、身是恶念;头上长角,这就是我了。(注:日本的鬼头上长角)脏啊!真脏!阿弥陀佛,阿弥陀佛。」
  才市就是站在这种角度自我剖视,看见自己长出角。他的札记中到处都有这种心情的描绘。 「脏啊!脏!卑贱的家伙在何处?肮脏的家伙在这里!就是才市!脏啊!脏!下贱的家伙,还在胡思乱想。我只需合掌。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我下贱!烂泥中的黑暗。一无是处。在黑暗中游荡。不知会堕落,糊涂过日。我这脏物糊涂过日。」
  才市的诗到处充斥著此类自责之念。乍见之下,也许令人怀疑才市安身立命的源头何在。但我们应该知道,"心安"并非一个独立的存在,而是必须落实在生活之中的。寻求心安不可脱离每天的"游荡"、"胡思乱想",以喃喃怨尤。这份安定之心,如果脱离了生活中种种俗虑,就不再是佛法的心安。所以,才市还有下面这一首诗: 「南无阿弥陀佛呵!像每天的日子,像早上的太阳。心头暖烘烘,身子热呼呼。休息一会儿吧!真好玩,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佛法不一定存在令人欣喜若狂之处,也不一定存在令人黯然落泪之处。黯然时落泪、欣喜处狂笑,浮浮沉沉、沉沉浮浮,其中自能生出一种安住的境地。佛法不一定超然物外,也不一定在令人无法自拔的泥沼之中。仅仅合掌默诵"南无阿弥陀佛",你就会感受到一份萦绕不去的宗教韵味。
  「才市啊!你这混张,你的来生呢?怎么?光明一点了吧!」
  「不!没有,还是昏昏暗暗。仍是老样子。」
  「这,这不是很糟吗!」
  「我的来生,如来会为我作出安排。」
  无论如何,宗教世界终归是一个"他力"的世界。不管它如何充满了灵性的自觉,也不外乎是对于他力世界的自觉。提到"直觉"、"自觉"这些字眼,难免令人联想到自力的世界。但追根究底,这都源自于"他力"。在知性的范域内,表面上一切都似乎呈现一种"自力感",凡是未曾拥有过灵性体验的人,都很容易误以为光靠自力便能通行无阻。在此种错觉的笼罩下,想要通达究极之处实在是难之又难。简单地说,一个人独靠着知性,将始终无法获得心安,更不可能拥有信心。知者的心,难免总是时时笼罩在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安中。只要是心向宗教的人,都必须经历一次困顿苦厄,然后,一种"仅仅合掌、只需合掌、阿弥陀佛"的心境,便会油然而生。这便是不以物喜、不以已悲的"随流认得性,无喜复无忧"的最高境界。如果借用才市所说的话,那就是---
  「才市啊!你何其幸福。
  不必思量,无须烦恼。
  也不用称诵念佛。
  佛的慈悲拯救了你,
  可贵的鸿恩,阿弥陀佛。
  南无阿弥陀佛,
  躺卧时阿弥陀佛;
  站立时也阿弥陀佛,
  行住坐卧皆阿弥陀佛。
  工作时阿弥陀佛,
  记帐时也阿弥陀佛;
  一事一物中都有阿弥陀佛。
  羞愧时阿弥陀佛,
  高兴时也阿弥陀佛。
  忏悔之后阿弥陀佛,
  欢悦之后也阿弥陀佛。」
  「睡着也佛,起床也佛,醒着也佛,醒来崇敬南无阿弥陀佛」
  「胸中引起六字回声的爹娘呼喊,
  慈悲的催促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所有的妙好人都有一种共同的心态,他们很容易沉溺于"欢悦"的心境。他们的信心动辄便于"庆喜心"羼杂混淆。于是便出现"工作时阿弥陀佛,记帐时也阿弥陀佛"的态度。才市一向很谨慎,避免落入此种陷井。
  「才市啊!切莫期盼欢悦,呵!呵!余下的只有信心。」
  他又这么说道:
  「喂,才市啊!欢愉是不可靠的,它会随时逃逸无踪,留下的是爹娘的慈悲。心向南无阿弥陀佛,使才市因而得救。难得的厚恩呀!南无阿弥陀佛。」 才市竟能若无其事地陆续写出如此可贵的诗,除了说不可思议之外,实无其他说法。
  「佛恩在人间,在田中,在园里,到处都是佛恩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报谢佛恩的南无阿弥陀佛,弥陀的誓愿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才市所高唱的是恩宠一元的世界。他的格调很高,清澄无浊,不存丝毫杂染;另一方面,这位诗人,又时而运用一种洒脱的诗调,说他对于自力和他力的看法:
  「尽管同样是迷惑,却有迷惑在迷中的,也有迷惑在法中的,就是如此不同,自力与他力在此分歧。」
  法在迷中,是一句意义深长的话,自古以来,谁能如此活鲜有趣地加以表现呢?就像是自行注视此一说法似地。诗人才市又唱道: 「自力被慈悲所解,被解而喜,南无阿弥陀佛。解了,高兴的是爹娘,念著南无阿弥陀佛的爹娘。」
  才市的短诗,也有很多杰作:
  「南无阿弥陀,乐在有著爹娘的直说。」
  「地狱里的我,正在拜谢念佛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给我往生的向导,是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信心与妄念是亲子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每一个字,都是那么铿锵有力,尤其是最后一首的声韵,你觉得如何呢?才市像是用大手掌,握著他力宗教,伫立在法界中央。 「说世界,并非别有世界,把我的心叫做世界。贱!贱!贱!贱!贱啊!」
  读者诸君千万不可以为才市这种"一切为罪恶虚假"的说法,只是一种夸大胡诌的论调,也绝对不要以为这是哲学家们站在一般立场上所作的判断。我们应该注意,像才市这样的妙好人,若非有了深邃的灵性之直觉为其背景,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来的。他们的手中必定已掌握某种真实,他们业已获得唯一能赖以生存,且具有无等价值的实物。所以,尽管恶仍然为恶、虚假始终虚假、贱也一路贱到底,但是他们目睹这一切时,却不会感到厌世,更不致陷入悲观颓废之中,整日哭丧著脸,反而能够以这些罪恶与虚伪作为跳板,到达一处庄严祥和的净土。他们将别人谩骂得狗血淋头,同时要将自身贬得一文不值,但另一方面却能像一株无根草般地,随时随地在胸臆中藏著一片悠远澹然的风景。深盼读者诸君能特别留意这点。我们都知道,此种境界并非一朝一夕可达,更非一蹴即成的。必定是要历经无数次的困顿流离、交缠苦斗,然后方能有所成就。下面这一首诗,不妨视之为才市心路历程的告白: 「贱呵!才市之心何其卑贱!妄念如山洪爆发,竟难收拾。恶念的烈焰熊熊燃烧,恶念的波涛层层翻滚,痴愚的野火啊!更炽热!邪鄙的家伙何其下贱!才市之心何时才得平息?探索起伏汹涌的心,那是才市欲飞天的一颗心。师尚及时化导道:'才市啊!汝当聆听此真理。''多谢指引。''既有弥陀本愿,又何需烦恼。听吧!聆听南无阿弥陀佛,只管听著,一切往生悉在此。南无阿弥陀佛即是汝物。'鸿恩浩荡,南无阿弥陀佛。妄念当何置,正是--机法一体。南无阿弥陀佛。此心是否得以追随菩萨与爹娘,共游于十方微尘世界?饮食南无阿弥陀佛。娱乐南无阿弥陀佛,朝夕依傍南无阿弥陀佛?鸿恩浩荡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这道诗将真宗信徒灵性直觉的生活,描述得最为详尽透彻。才市的心路历程,和祖圣可以说是殊途同归。如果他有莲如上人(一四一五--一四九九年。日本净土真宗高僧,名兼寿,号信证院,敕谥号慧灯大师)的才识经纶与地位,相信他的德泽所被绝不仅仅是石州小滨这一小块地方。不!他谢世不过才十年光阴,相信今后他在灵性与人心方面所造成的影响将会更大、更深远。
  像才市这样的妙好人所说的话,何以会有一股咄咄逼人的力量呢?那是因为他们的语言文字总不脱离对个人精神生活的描绘。看过莲如上人的《御文》一书者都知道,那本书由于是立意要教诲众生的,所以,字里行间不时透露著造作的成分,到处可以看到掩饰自我的痕迹。读者很难从文字当中揣摹著者所要表达的心境,以及著作时的心态。除此之外,由于作者惯于使用传统的抽象文字,连带地就会产生一种"空洞疏离"的感觉,使整本书显示一种无可避免的偏差。换句话说,凡是有学问的人,在著书立说时都很容易脱离真实的生活与个人的感受。学问固然是不能加以掩护的,但也不能成为人的桎梏,禅者的话中有一句叫做"教坏",意义很浅显,就是说教育有时反而毁损一个人。世上有许多常识丰富,见闻广博的人,其内在却十分地贫乏。这不能不说正是教育的蔽端。也有些僧侣比一般的凡夫俗子更缺乏信仰,对教义漠不关心,缺乏奉行"法"的精神,这可能也是"教坏"的现象。《御文》一书也指出和尚不信佛是学问所造成的蔽端,文中说:"僧侣当为佛法之栋梁。然而,近年来一般僧侣信仰匮乏,门徒同行于建立信仰之过程,奚落僧侣信仰不足,僧侣们闻之莫不愤慨,此实不该。此后但愿师徒们均能建立一味的安心。"(御文)
  文中还说:"近年来,佛法看似极繁昌。然,又听闻和尚们大都缺乏信仰。此可谓可悲可叹!"(御文)
  可见此种现象在古时就有了。这都是"教坏"所导致的。
  然而,才市全然未受到此种坏的影响。他总是让一切事物自心中返照出来,不透过任何修饰,也不假任何学术上的琢磨,原原本本、自自然然地呈现在人前。他的六十余册札记上的数千首"心声",便丝毫未沾染玄学的气息。在长达数十年的后半生岁月里,才市几乎每天都去聆听和尚说教。其中必然也有无数传统式的说教。但是才市的作品中,从未引用那些陈腔滥调。即使佛教术语方面,他也仅仅用过"机法一体"、"他力自力"、"济度众生"和"报谢佛恩"等有限的几句。大多时候,他用的都是属于他自已的语言。
  「不遂心、不如意,事与愿总相违。若果顺遂心意,月当长圆而无缺。不必计较,但听弥陀安排罢!」
  这一首很富有创意,诗的味道也很浓厚,可说是才市灵性直觉的自然流露。他又说「不称心啊!事事拂逆我意,称心快意总像遥不可及。」 想要称心如意是自力;想要予取予求,就是欲靠自力成佛。但是,如意的关键操在阿弥陀佛手上,而不是在个人。我们唯有平心静气地顺从其意旨,才是最自然的。所以,人本身是"一切都没有",不需要牵强附会什么,更不需要枉费唇舌去争辩自力与他力之种种。只要秉持顺从阿弥陀佛之意这个观念,一切便可迎刃而解。千方百计的说教、立言、辩证,也抵不过才市指间的一弹。与才市这些顺手拈来的片言只字相较之下,收录各代讲师、学者文章的讲录类,以及莲如上人的《御文》,甚至其他有关教师或布教师的法义问答之集册,都不过是些徒具虚名的闲话而已。就连亲鸾圣人的《教行信证》,也不能例外。下面这首诗,叙述的也是才市的亲身体验,所以能够深得其中真味,相信这绝不是他力宗的祖师们所能望其项背的。 「南无阿弥陀佛,是你的鼻息,将我深深吸引。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换句话说,才市觉得自己的鼻息已与弥陀的合而为一。但是,他不直接这样说,而用"将我深深吸引"来表达,可见这不是透过说教而得的他力观念,而是一种最平实的心灵表白。从下面的几首诗,我们也可以看出他的信仰是何等地平实自然。
  「南无阿弥陀佛,你自净土流注我身,我只消动口报谢佛恩。」
  另一首则说:
  「既非听取,亦非闻得,是触动我心的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如果用"听取",表示是靠本身的意志。但在才市的经验中,那绝非主动的,而是"南无阿弥陀佛"自远处而来,触动了他的心灵。此处所谓的"触动",与自我意志毫无关系,而且只要一涉及主观意识,就无法成立。唯有在自我意识与本身意志荡然无存时,才可能产生此种极端神秘,又极其自然的"触动"关系。除非真正有过这种感受,否则任凭别人说破了嘴,也不见得能够了解其间的机微奥妙。曾经有一名信徒问和尚:"穿网的精灵吃什么?"和尚回答说:"你且去穿网看看吧!"像这类事情,如人饮水,冷暖自知,很难以言语道破。所以,和尚这样的回答是最好的答复,也是最无可奈何的答复。 「我能得听闻之道。」
  「心中的妙语,汝当听闻,莫强装自知。」
  提到"听闻",这是获得他力信仰唯一的方法。除此之外,别无其他途径。所以不能强装自知,因为如果存有"我已知晓"的观念,那就落入自力之中了。纯粹的他力,唯有靠听闻远方飘来的声音。此种声音还必须是自然飘散而来的。
  「称诵南无阿弥陀佛,声音的声音。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才市不说"听声音",而说"声音的声音",因为这不是能透过文字或学问去"获得"的。
  让我们继续检视才市的札记本,并随时抽出其中几首,作为窥探才市的他力体验之凭藉。
  「我受你诚心膜拜,膜拜我,令我得救。大恩难报呀!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我总觉得莲如上人过于强调"被拯救"的一方。他的文章到处可以看见如"全心全意皈依弥陀"、"一味抓住弥陀的衣袖,请求他解脱我的来世……"等的句子。而才市恰好相反,他说"受你膜拜",因为并不是才市主动去膜拜弥陀、请求拯救的。
  「若欲膜拜祢的尊容,不妨先自我成佛,以南无阿弥陀佛之身受膜拜。鸿恩难忘呀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要膜拜南无阿弥陀佛,首要条件是让自身也成佛,以南无阿弥陀佛之身膜拜南无阿弥陀佛。神依自己的形象造人,再使人膜拜他。基督教的他力不可思议之处便在于此,神为何要造人呢?他为什么要照自己的形象造人呢?更进一步说,他为何要让人去膜拜他呢?何以神会不耐孤单,非要造人来膜拜自己不可呢?这一切问题都不该属于人类智慧所能测度的范围。但是人类却那么不自量力,总想靠著本身一点小聪明来解答这些迷样的问题。除非人类彻底浸润于被神膜拜,也膜拜神的虔诚信仰之中,否则,宗教对人类而言,永远只是个过度沉重的包袱。 「唯有如来的尊容,酷似秽浊的我。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 试问,基督教的人士敢于如此放言吗?这首诗的年代已不可考,不过,诗的后面有才市自己添加的注:"五月二十一日晚得梦。"同一册札记中,还有下面这一首:
  「南无阿弥陀佛的形象,是突显极乐的形象。」
  另外,他的札记中也有一句:「佛的尊仪,是打动我心的形像。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以及「纵使眼不得见,大悲的爹娘,依然在我心中焕发光辉。」
  基督教口口声声说:神照着它自己的形象造了人。但是,基督的形象又是如何呢?究竟是人的色身,还是人的灵体呢?佛教说:凡净土中的居民,都是"自然虚无之身,无极之体。"这句话究竟具有何种程度的意义,我不敢妄加臆测。不过,他力教称此为"名体不二"。所谓的名,就是名号,亦即"南无阿弥陀佛"。所谓的体,系指佛体,就是阿弥陀,也是正觉。称诵"南无阿弥陀佛"的名号是其一,而"南无"本身又是其一,两者合而为一,故为不二。但是,这并不意味着三十二相佛在形体上和秽身的凡夫是合而为一,或极其近似的。称诵南无曰"机",与此相对者曰"法"。机与法二者并非在实体上有所分别,而是逻辑上将其分开谈论罢了。因此,我们应该认定"机法一体"和"名体不二"两者所具的意义相同。在这一点,他力的说法就显然有其独特之处,他们始终认为名体不二乃由法的一方,亦即体的一方加以成就的。若将此一问题交由学者专家讨论,也许会引起一场激辩,终究无法得到一个确切的结论,可是如此纠缠的问题,对才市而言,却是最单纯不过的了。他说: 「南无即我,阿弥陀佛即南无。南无即阿弥陀即南无阿弥陀。」
  此外,他又说:
  「瞧啊!阿弥陀佛即此。南无与阿弥陀佛即南无阿弥陀。如来呀!我竟有如此发现!何等地兴奋啊!」
  他还写道:
  「如来啊!请让我追随吧!如我是南无,你便是阿弥陀。我与你即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类似于此,以亲密的口吻呼唤"如来啊",或使用同辈般的"我与你",在在可以窥见出一种亲子般的感情。相信读者也能自其中察觉出他力教的特色。
  「何谓欢悦?你悦我,我也悦我。南无阿弥陀佛,南无阿弥陀佛」
  下面这一首诗,是更进一步将"我和你"的文字用法,扩充为一种情性上的感觉。
  「秽贱羞愧布满胸中,感恩喜悦洋溢心怀,忏悔,欢愉的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在漫长的创作生涯初期,才市就会针对此种心理作过较为详细的描述。那就是下面要介绍这首诗。此诗的篇幅较长,末尾以"何者为机,何者为法,直教人满头雾水"作结。才市所言丝毫不虚,要透过语言文字解答这一问题,纵使搬出逻辑学与神学,也只是令其愈发复杂而已。所以才市只抒写自已的感受,不作正面的解决。这也是妙好人的特色之一。 「我是多么可怕啊!
  心是三恶道,
  世界的一面,
  延伸了我心之恶。
  且任其延伸扩散吧!
  开山祖师将化导我,
  此心便交由他了。
  原本的迷妄心,
  也是爹娘心。
  我的迷妄,爹娘的迷妄,
  拯救了才市啊!
  被南无阿弥陀佛救赎,
  任南无阿弥陀佛焚焦,
  由南无阿弥陀佛摆布,
  何者为机,何者为法?
  直教人满头雾水罢了!」
  既说是"教人满头雾水",那么这正是黑白未分的混沌世界,也是一种分别的心境,不知何为烦忧。是为是,非也为是,心境处于一种安适稳定状态。但是,我们切勿认定人类的意识应该永远停留在这种状态之下。人心原本无一物,却能重叠映照一切沉沉浮浮的事物,若不以白日晴天为背景,何能见出乌云的扩散和雷电的迸裂呢?我们大多数人都过于在乎风高云急的部分了。这原本无可厚非,但是若不及时自我策励,认清各种幻相,我们很可能会变成真的"浮世中的白痴"自囚于烦恼的牢狱之中。
  亲鸾圣人年逾八十高龄,尚且披露"恶性更难息止,心如蛇蝎"的感怀,更何况尘俗中的我们呢?其他如法然上人、莲如上人等多位祖师,也都发过类似的慨叹。人生在世由于"有情",总难摆"祈望之心"。若不攀援于"弥陀回向之圣名",如何能脱渡这无际的苦海?此处的苦海涵义极广,不仅包括客观的人生,更进一步涵盖了"虚假不实之身"和"不得清净之心"的总总苦难。依照人类的意识常态来看,人心中的波涛永远比有形的浪潮更凶猛。才市甚能了解此种机微。
  「归命无量寿如来,
  南无不可思议光。
  糟啦!烦恼又悄悄爬出来了!
  烦恼,随你露脸张牙舞爪,
  究竟你已迟了一步。
  幸蒙机法一体之赐,
  我已成了南无阿弥陀佛。
  鸿恩浩荡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才市又这样抒写道:
  「那饶舌的家伙又出来了,伴随著南无阿弥陀佛出来了。无须斜视,任他去!鸿恩浩荡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 "机法一体"是大乘佛教的精髓所在。才市所拥有的"学问"当中,多少也包涵了此种精义。学者们往往称此学说为泛神论,并且视之为基督教一神论的对照。但是,要说佛教是一种泛神论,那是不对的。分析佛教时,绝不可以将其纳入西洋人所建立的各种思想体系中。因为佛教自有其独特的思想与精神。读者们心中也应该先有一个概念,那就是东方的思想中包涵了许多西洋哲学所无的因素。
  才市在面对烦恼、忧虑和饶舌时的态度,除了悠闲不迫之外,另有一种"采菊东篱下,悠然见南山"的襟怀。既然一切的一切都被南无阿弥陀佛摄去,人本身就没有可堪采取主动的条件了。鱼跃而在渊,鸟飞而戾天,尽管如何纵跳飞翔,也无法穷尽天之高、水之深。唯有"南无阿弥陀佛"能涵纳这一切,这便是爹娘的慈悲,也是爹娘的大恩。才市便是怀著这种心境,从早到晚终日从容悠哉,真是"帝力于我何有哉!"然而他那被摄走的"机",却未完全消失。因此,他虽然忧虑著、烦闷著,仍然不时感觉"我何其幸福"。
  「我的贪欲已被摄走,
  世界是我的,弥陀啊!
  我被你摄走了一切,
  仅仅留存了你的名号,
  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心中的八万四千荡然无存,
  全被南无阿弥陀佛一扫而空。」 「我心被烦恼层层裹住。
  烦恼连同心被整个挖取。
  裹住南无阿弥陀佛。
  南无阿弥陀佛,甚善哉!」
  「才市一无所有,一无所留,
  除了喜悦,全被解脱。
  善与恶皆被解脱,
  一无所有。
  无有才适然、心安。
  悉被南无阿弥陀佛索光。
  好不惬意呀!
  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南无阿弥陀佛,才市是幸福人儿,
  右边是名号,南无阿弥陀佛。
  中央为才市,南无阿弥陀佛。
  左边是净土,南无阿弥陀佛。
  中央满溢出来,
  向著十方扩散充塞。
  唯有敬谢大恩。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这种"中央满溢出来,向著十方扩散充塞"的说法,在才市的札记中算是较为罕见的思想。促使这种思想盛开的应该是: 「虚空世界,我和慈悲。皆为合一的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以及:
  「哦!世界被南无阿弥陀佛盈满,这是爹娘赐与我的世界。好乐哟!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膜拜世界吧!南无阿弥陀佛。世界是佛,南无阿弥陀佛。佛膜拜著佛。也被南无阿弥陀膜拜著。这是归命的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"南无"即是"机","弥陀"即为"法"。我们不能不说才市已全然颂会了"御文"一书中"如是之故,今指归命为南无之机,与阿弥陀所助之法合为一体之处,即是机法一体的南无阿弥陀佛"的奥义。傅大士有一偈曰:"朝朝共佛起,夜夜伴佛眠",才市的日常生活也几乎到了这种地步。他的出入作息都环绕著如来,膜拜如来如同膜拜自己,这些表白如果出自一个知识人的嘴里,难免给人虚伪作假的感觉,但是才市用片假名文字写出来,就是一派纯真赤诚,毫无造作。
  「称名念佛,是惭愧欢喜不绝的佛,南无弥陀所为的佛。」
  「乐趣无夜亦无昼,无夜无昼的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吹进信心胸中的风声,撞击我心的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不觉得是听闻应有之事,只觉初闻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我领了你给的眼珠子,用来看你的眼珠子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「你说生在我心中,我就这样地南无阿弥陀佛。」 「才市是新佛,弥陀是古佛,古佛是爹娘,我的爹娘,南无阿弥陀佛。」
  实在是引用不尽,能遇到如此不可思议的宗教诗人,听得如此高雅温藉的语句,与纯情无垢的欢喜之声,实在是人生一大喜悦。
  昭和八年一月十七日,不可思议的乡野诗人,浅原才市老人,以八十三岁高龄,平静地圆满了往生本怀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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